弄离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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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川野】勾指(下)




06.

第二天清晨醒过来的野末对昨晚发生的一切毫无知觉,宿醉让他头痛欲裂,咽喉往下连着心脏附近好似塞了一团火,烧得他昏昏沉沉。从窗外昏暗的光线昭示着天仍未亮,野末摸索着按亮手机屏幕,时间显示凌晨五点二十分,右上角电量告急的红色图标格外扎眼。


毕竟是自己放纵自己在工作日沉溺于酒精里以此来逃避现实,即使现在宿醉未消,野末还是拖着沉重的身体爬进浴室。一番简单洗漱后大脑总算清醒了些,野末刚要在沙发坐下,转念想起外川从前唠叨过很多次的叮嘱,于是又转身进厨房倒了一杯水,小口小口啜饮着。


据说有些人在亲朋爱人离世之后不会立马陷入悲痛之中,而是依旧照常生活着,对方的离世就化作一把上了膛的枪,没人知道扳机何时会被扣下。直到某一天,当他突然在冰箱里看到对方还没喝完的牛奶,在街头路过曾经两人一起去过的商店,打开对方的聊天窗却突然意识到再也无法收到回复时,那颗子弹才会姗姗来迟,带着不可抗拒的力量穿透他的心脏。


野末希望那把枪的扳机永远不会被扣下。



07.


早餐用在便利店里买的蚬贝汤随便应付过去,野末打开文件开始埋头工作,企图以此来转移注意力让自己免于宿醉带来的不适。


外川就倚在办公桌边静静望着他。


野末文件堆叠的办公桌上放着一瓶矿泉水,那是被外川屡次提醒之后养出来的习惯。外川垂眸,原来他还记得。


时针转了一圈又一圈,这一天也是如此平淡无常地走了大半。野末正要收拾东西准备,桐岛就风风火火地跨进办公室:“野末,今晚有没有时间约个饭?”


“你是想和我谈升职的事吧?”野末笑笑,“改天行吗,我今天想去看看外川。”


猝不及防被叫到名字,外川霍然抬头。看我?是……我的墓吗?


“啊……”野末的拒绝理由让桐岛无法再开口说些什么,只好冲他笑笑,“那也行,等你有空再说吧。外川最近情况怎么样?”


“很平稳,但医生说能不能醒来还不确定,让我们多跟他说说话,”野末叹了口气,“但至少他还能活着。”


“那你就去陪陪他吧……别担心,一定会没事的。”


以后的事谁又说得准,诸如此类的安慰野末已经听过无数遍,但现如今也只能这么祈祷了。


“嗯。”


直到野末离开办公室,外川还僵直地立在原地,惊喜与惊愕混杂在一起,逐渐爬上他的脸庞。


“我…我还活着?我没有死?”


野末与桐岛简短的对话此刻在外川脑海中来回盘旋,字里行间透露出来的消息无疑都指向一个事实——他没有死,但是深陷昏迷。


本以为往后会就这样日复一日以枯魂身份游荡终生,没想到野末与桐岛三言两语就燃起他心中的希冀,外川回过神来,拔腿追出办公室。



08.

跟着野末从公司到医院的这一路上外川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跟过来的,轻飘飘的身体因为紧张而变得艰涩,当野末推开病房门时,外川虚无的躯体却被心脏悬到嗓子眼的实感笼罩。


那确实是他自己。病床上的人一头黑发比他更长些,面颊消瘦,唇色苍白,衬得蓝白相间的病号服松松垮垮。野末娴熟走上前去在床边椅子坐下,自顾自开了口:“抱歉外川,上周工作太忙,有一段时间没来看你了。”


外川缓步走近病床,这是他第一次以这种视角看着自己,这具没有灵魂的空壳看起来分外孱弱,若不是还能看见胸膛因呼吸而幅度极小地上下起伏着,外川几乎以为自己的肉体早已死去。


难怪野末说自己深陷沉睡,一具没有灵魂的躯体又谈何醒来。


他伸手摸了一下,摸到一片虚无。看来身为鬼魂无法触摸所有人类,这其中也包括自己。外川皱起眉头,他要如何才能回到自己的躯体内?


外川迅速在脑海中搜寻与此相关的记忆,但随之发现哪怕是人鬼恋题材的影视作品他都鲜少看过,第一次当鬼魂的外川对此束手无策。


初入五月,天气已经开始转暖,野末打开窗户,临近夕阳的晚风扬起窗帘一角,又拂开病床上外川额前的发。野末伸手替他整理好,若有所思道:“头发长长了呀……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外川呢。”


野末抓抓自己的头发,笑道:“你看,我的头发也长长了,因为总想着等你醒了之后再一起去尝试新的发型,所以就任由它长长了。”


外川在心里默默推算着时间:那是一个多月前的事了吧,上一次去理发店是打着“抗衰老”的名头半骗半哄把野末一起拐进去的,野末在他的鼓励下尝试了一个与他平日里稍有不同的发型,结果意外在公司里大受好评。野末被外川手把手牵着往前走,连发型也跳出舒适圈,他越来越喜欢以年轻人心态活着的自己,外川也乐于记录野末在尝试新事物后露出的笑颜,因此更加努力策划下一个周末约会活动。然而在那之后没几天外川就遭遇意外,在医院卧床直到现在。


野末在等他,他又何尝不是。



09.

那天傍晚野末对外川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事情,说和他一起出事的出租车司机情况已经好转了;说他的父母和姐姐非常担心他,也常常来医院照顾他,自己也因此和他的家人相熟起来;说公司的同事们都很想念他;说他们从前常去的那家甜品店上个月出的新品味道很好,他觉得外川也会喜欢,等等。野末一直从日暮说到夜色降临,好似要把他们没见面的那一周空白全部填上。外川默默垂眸听着,满心酸涩。


最后野末临走时,带着一副希冀又悲伤的表情凝视了他很久:“外川,北方的樱花已经开了,希望你还记得我们的约定。”


约定?外川闻言一愣。


但野末却不再多言,只是拿起包缓步离开,徒留外川在原地思索。



10.

在那之后,野末每天下班之后都会抽空来医院看他,对他聊起自己今日份的琐碎日常。虽然这些日常已经被外川用旁观者的视角尽数知晓,但他很喜欢野末这样对他轻声倾诉,有时还会出言附和,仿佛两个人真的在对话一般。


成为鬼魂的第二周,外川不再执着于观察野末,也开始将目光放在其他同事上,偶尔还会一个人到阳台去吹吹风,看看日落,努力习惯着没人能看到自己的生活。


同时外川也每天都有在尝试着让灵魂回到肉体当中,然而他试尽了所有他能想到的方法也没能成功。他细想了想,也许能让灵魂回归肉体的条件并不只是灵魂和肉体处于相同空间,或是相互接触,也许在此之外还有着什么类似于“引子”的重要事物,但遗憾的是,就是这个“引子”难住了他。比起自己被逼无奈而渐渐适应的鬼魂生活,有一件事让外川更为在意——他仍旧没想明白那天野末口中的“约定”到底是指什么。


事情的转机发生在一周后。这天桐岛临下班前突然找到野末,并交给他一个香包。野末接过,道谢,然后如往常那般离开公司,搭上去医院的电车,仿佛没有看到桐岛刚才欲言又止的不忍心表情。外川不知道野末要做什么,他只是默默跟着,同时暗自祈祷今天能够探索出让灵魂能够顺利回到肉体当中的办法。


“外川,我又来看你了,今天感觉如何?”


野末推开窗户通风,让新鲜空气吹走病房里积累的沉闷。


“看起来感觉还不错,气色比前几天要好一点……好吧其实也没差。”外川嘀嘀咕咕着自顾自接话。


“今泉和中村他们本来说好要来看你的,但是临时被安排了应酬,让我代他们道个歉。”


啊,我看到了,中村那一脸敢怒不敢言的表情。不过这也不是什么需要道歉的事情吧。


“你姐姐说,你再不醒的话,就要拿把剪刀亲自上手替你剪头发了,不过你放心,我会帮你拦住她的。”


老姐吗……要是真到了那一天,就拜托野末先生了。


“你之前一直让我戒烟,自从四月之后我就再也没有抽过了哦,已经坚持一个月了。”


“你说过只要我做到一个月不抽烟,就可以向你兑换一个奖励,还记得吗?”


我确实这么说过,但准备的那份惊喜还能不能用上也说不准。真想看看野末先生在花火大会上穿浴衣的样子啊。


“啊……其实,四月我还是抽过烟的。你刚出事的那几天,我经常躲在阳台,一抽就抽好几支。最后是桐岛找上来,把我的烟掐灭,说,外川不会愿意看到你这幅样子的。”


那大概是我变成鬼魂之前的事吧。


“所以我就努力打起精神,好好吃饭,工作,还去神社为你求了一个御守,希望神明大人能够保佑你。”


野末从外川枕头底下摸出一个小小的御守,拿在手上看着,不一会儿就出了神:“神明大人有听到我的祈祷吗?”


“我很努力在尽可能保持平常心,但这对我来说还是太难了。我想公司里的大家都看得出来,所以不敢在我面前提起你的名字,怕我又会伤心。”


“虽然我一有空就会来医院看望你,可是我还是控制不住想念你……我想和你说说话。”


“野末先生……”野末的剖白让外川感觉胸腔里传来心脏剧烈的跳动声,那空空荡荡的躯体里逐渐有了血肉的触感。


野末忽然有些紧张起来,仿佛学生时代突然被老师点名起来回答问题,手指搅在一起。他从包里翻找出一个香包,正是桐岛给他的那一个。野末拉开绳结,手指往里一探,带出来片片粉嫩。


“这是……樱花?”外川愕然。


“前两天桐岛去北方出差,这是我托她带回来的樱花花瓣。我想,既然你不能醒着和我一起赏樱,那至少也要让你在樱花凋谢之前,闻一闻它们的味道吧。”


野末将鼻尖凑近,浅淡的清香让他不安的心情稍稍平缓下来。


“柿谷和桐岛说从未见过我这么失魂落魄,其实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,我尝试过通过工作来转移注意力,但这根本不起效,我越疲惫,就越是无法控制地想起你。”


“后来我一个人去看了香香,站在动物园里的那一刻我终于想通了,那是我第一次体会到如此强烈的、想和某个人一起做某件事的心情,那个期盼落空的心情让我落寞到不知所措。”


“桐岛说,我应该好好直面自己的内心,我其实知道原因。她还是那样眼光毒辣,总是能在关键时刻点醒我。”


“后来我思考了很久,我想,也许这就是答案。”


野末指尖挑着一瓣樱花,轻轻印在自己唇上,又转而将花瓣贴在外川的唇上。他还是太紧张,所以只好借着樱花去亲吻他。


完全是意料之外的发展——外川几乎无法言语,也无法流泪,他颤抖着,颤抖着伸手去抚野末的脸颊:“野末先生……”


野末拉起外川的手,轻声哭着请求他:“外川,今天是钏路樱花花期的最后一天。”


钏路——随着这个地名涌入外川脑海中的,还有两个月前的记忆,那个晴朗的午后。


【啊,真想和野末先生一起去看樱花啊。】


【诶?才三月就在想着赏樱了吗?东京的樱花花期可是在四月份哦。】


【是呢,还有好久。有什么办法可以一觉睡到四月份么?】


【万一睡过头怎么办?】


【睡过头那可就错过了东京的樱花呢……但今年北方的樱花花期预测是有在五月份的吧?】


【唔,是的,新闻里有说,我记得是钏路吧?】


【那请野末先生放心,我会赶在钏路的樱花凋谢之前醒过来的。只不过到时候可能要辛苦您和我一起跑到北方去赏樱了。】


【真是任性的想法呀……不过,如果是和外川一起,那也不错。】


我想起来了,那天我们谈笑着不经意间许下的约定,野末先生,原来您什么都记得。这是外川第一次看到野末哭泣,他伸出手想为野末擦去眼泪,却只能徒劳地看着野末晶莹的泪一颗颗穿透他的手,带起阵阵刺痛,原来被心爱的人的眼泪穿透灵魂也是会痛的啊。外川心头满是酸涩,却又在刹那间明白了什么:难道说,我一直在寻找的“引子”,那个重要的东西,我醒来的关键——


可以做到吗?可以做到吧。外川伸手,颤抖着用指尖去触碰那片被野末亲吻过的樱花花瓣。相触的那瞬间,一阵天旋地转骤然袭来,外川陷入朦胧的黑暗之中,许久没有感受过温度的躯体逐渐被暖意笼罩,同时久违地感受到了对这具身体的控制权。


手背上传来液体温热的触感,是野末先生还在哭吗?外川看不见野末逐渐充满失望的双眼,只好努力动动手指。


野末浑身一僵,缓缓瞪大眼睛。


“外……外川?”


几近无声的呢喃轻轻响起:“野末……先生……”


病床上,外川睁开了眼睛。


END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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